在它周围,还有几艘同型号的巡逻艇如忠诚的护卫,组成一个锋矢阵型,向着那轮被灰色雾气盘绕的黑色太阳,逆流而上
而源信警官,虽然依旧身姿笔挺,但紧绷的下腭线和皱起的眉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拿起另一个通信器,用沉稳但难掩疲惫的声音下达着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重复,所有单位注意,这里是&039;疾风号&039;,保持安全距离,不要贸然靠近,重复”
接着,老警官抬头,注视着那个如同神罚般的可怕造物,深吸一口气,下达了那个他自己也觉得荒谬的命令
“现在,开始执行第一号预案。”
于是,一场人类历史上最滑稽的独角戏上演了。
在船上的高功率广播系统中,一名年轻通信员的声音响起,虽然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还努力保持着镇定:
“不明目标,这里是海上保安厅第三管区巡逻编队,请表明你的身份和意图,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行动!重复,请表明你的身份和意图”
空旷的海面上,只有通信员的声音在不停回荡,显得微弱,苍白,且无力
“切换频道,使用中文。”源信命令道
通信员迟疑了几秒,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
依旧是石沉大海
“英语。”
依旧是死寂
“俄语。”
“”
“法语。”
“”
接下来,通信员又切换了西班牙语,韩语,甚至是希伯来语,在国际公共频道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喊话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腕足摆动时,那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低频嗡鸣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喊话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但在上层指挥部那僵化而官僚的指令之下,他们不得不执行这套毫无意义的程序,一遍又一遍
“unidentified target, this is the japan ast guard”
简直是螳臂挡车,我心想,
对于那个超越想象的存在而言,这几艘小小的巡逻艇,就好象一群渺小的蚂蚁,正围着巨人的脚趾,用尽全身力气,宣读着自己王国至高无上的法律,而蚂蚁的声音如何能被听见呢?
随着这段漫长而尴尬的广播环节的进行,舰队编队也在高层指挥部的严令下,不得不一点点地,试探性地向前挪动
“hier ist die japanische ktenwache”
当编队缓缓靠近到距离最外围那层灰色雾气不到一海里时,广播里正好播放到了德语版本
不知是这门严谨的语言终于触动了什么,还是舰艇越过了某条看不见的警戒界线。
又或者,是那个巨人突然感到自己的脚趾有些发痒,于是决定弯下腰,拿放大镜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骚扰自己
总而言之,黑色的太阳终于有了动作,
它从内核缓缓伸出一条最为纤细的触须,尖端在空中随意地摇曳了几下
随后,对准了编队前方的海面,轻轻一指
——没有爆炸,没有光束,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瞬间的,绝对的寂静。
那片被指中的海域,那数以百万吨计的海水,下一秒仿佛被无形的神力瞬间抽空,凭空形成了一个百米以上的凹陷,海床裸露,上面还残留一些不幸的甲壳类生物在泥泞中挣扎
再之后,所有人都看见,这片被抽空的局域如暂停了一样,不合常理地停滞了几秒
大海仿佛一个推开家门,却忽然忘记自己要去做什么的人,愣在了原地。随后才如梦初醒般,记起自己是存在于一个机械物理宇宙的产物,理应被牛顿和爱因斯坦的定律所支配的
于是,周围的海水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烈回填
“规避!全速后退!”声在浪涛的轰鸣中几乎被淹没
在进入雾气的一瞬间,船上所有的精密仪器,屏幕,仪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失灵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船舱,红色的应急灯光胡乱地闪铄着,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亡灵
源信彻也的警帽被刚才的颠簸和狂风给卷走,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狼狈地趴在驾驶舱的控制台上,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会,老警官抬起头,通过破碎的舷窗,看着那如同神迹般悬浮在海上的庞然大物,眼神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他的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冰冷的枪械,但很快又松开
是啊,一块冰冷的金属,如何能带来慰借呢?
在那改天换地般的力量面前,他的射术,他的格斗术,他的一切警用技能、防暴装备,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得象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预见到了灾难,并且为此做了许多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灾难会以这样一种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形式降临他曾在推演过无数种应对方案,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废纸
这已经不是战斗,甚至称不上是冲突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审判
而人类,渺小的人类,甚至连站在被告席上的资格都没有
万幸的是,那片灰雾似乎并没有主动的恶意。在惯性的作用下,很快就漂离了那片局域。当船身重新接触到正常的空气时,船舱内的电子设备又奇迹般地闪铄起来,重新恢复了正常
那颗黑色的太阳,在展现了这神罚般的一击之后。便再次陷入了沉寂,静静地悬浮在海上,对人类所谓的军事威慑和外交喊话,毫无任何反应
偶尔,一些巨型腕足会从环绕着它的灰白色雾气中伸出,在空中无声地,缓慢地舞动。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可被人类现有科技解读的信号,没有展现任何明确的意图,只是静静地存在着
然而,正是这种沉默,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宣告,比任何血腥残暴的杀戮,比任何不加掩饰的恶意,都更令人感到不安
正如那句话所说,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
而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