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军空袭“沙狐”训练点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其带来的连锁反应却已在叙利亚东部这片暗流汹涌的棋局上迅速扩散。“暗影”fob的指挥所内，“毒蛇”站在巨大的态势图前，感觉自己不像个军事指挥官，更像个在钢丝上同时抛接着数个燃烧瓶的杂技演员。每一个燃烧瓶都代表着一方势力，每一个都需要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空袭成功的消息显然无法完全封锁。拉希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打来了电话，语气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算计的客气，而是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毒蛇’先生！”拉希德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急促的呼吸，“我听说…北边山谷那边…动静很大？俄国人的飞机？”
“毒蛇”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的，我们提供了一个无关紧要的isis目标坐标。俄国人展示了他们的肌肉。这对清除我们共同的敌人有好处，不是吗？”
“好处…当然有好处。”拉希德干笑两声，试探着问，“只是…我不知道您和莫斯科方面，已经建立了…如此直接的联系？这会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比如，来自大马士革那边更严格的‘管理’？”
拉希德的担忧很明显。他原本视“暗影”为强大但可以合作甚至利用的雇佣兵，但现在，“暗影”竟然能直接调动俄军的空袭，这力量层级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他害怕“暗影”与俄叙当局走得太近，会反过来侵蚀他的自主权，甚至最终将他吞并。
“拉希德，” “毒蛇”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们的合作基于利益。我们提供武力，你提供地盘和本地支持。我们与谁接触，是为了获取更多打击敌人的资源，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协议。除非…你希望我们停止这种能帮你清除障碍的合作？”
软中带硬的威胁。拉希德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连忙道：“当然不是！您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担心复杂的局势。有您和您的…朋友们相助，我们自然能更有效地打击那些叛徒和异端！” 他话锋一转，开始诉苦，“说起来，最近西边那个叫扎兰的部落，仗着有‘沙漠之鹰’（另一支与政府军若即若离的武装）撑腰，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抢了我们两条走私路线…”
“毒蛇”心中冷笑，拉希德这是想借刀杀人，利用“暗影”或者其背后的俄军去对付他的地方竞争对手。“情报，” “毒蛇”打断他，“提供扎兰部落和‘沙漠之鹰’勾结的确切证据和位置信息。我们会评估威胁程度。”
没有直接承诺，但留下了操作空间。拉希德虽然有些不满足，但也只能暂时接受，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挂了电话。
“他在害怕，也在试探。”旁边的阿米尔低声说，“他怕我们变成他头顶的利剑。”
“让他怕着也好。” “毒蛇”漠然道，“恐惧有时候比友谊更可靠。但要把握好度，不能把他逼到狗急跳墙。”
瓦西里的“赞赏”紧随而至。加密频道里，他的语气比之前热络了一些，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并未减少。
“‘毒蛇’先生，效率惊人。‘沙狐’的清除非常完美，我方指挥部很满意。这证明了我们合作的巨大潜力。” 瓦西里话锋一转，“不过，光是清理这些小鱼小虾，似乎有些浪费您的才华和我们的火力。我们注意到，在幼发拉底河沿岸，有一些‘叙利亚民主军’（sdf）的据点异常活跃，他们背后是谁，您我都清楚。如果能提供他们的精确部署，尤其是那些拥有反坦克导弹和通讯节点的位置……”
要求升级了。从打击无关紧要的isis，到直接针对美国支持的sdf。这不再是清除共同敌人，而是要求“暗影”直接站队，参与到美俄代理人冲突的前线。
“毒蛇”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瓦西里先生，sdf的据点防御严密，情报获取难度和风险都很大。我们需要时间进行侦察和评估。而且，直接攻击sdf，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这需要我们慎重考虑。”
拖延，抬高代价，同时暗示风险。瓦西里似乎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成功，他轻笑一声：“当然，谨慎是美德。我们期待您的好消息。另外，关于之前提到的情报共享…我们注意到，拉希德将军最近似乎与一些来自伊拉克的‘客人’接触频繁，您对此有何了解？”
试探仍在继续，这次转向了“暗影”的本地合作伙伴。俄罗斯人显然不满足于只获得战场情报，他们还想渗透和了解“暗影”在本地的关系网。
“拉希德将军有自己的渠道，我们不便过多干涉。”“毒蛇”滴水不漏地回应，“我们会关注此事，如果有涉及我们共同安全的情报，会及时通报。”
结束与瓦西里的通话，“毒蛇”揉了揉眉心。俄罗斯人的胃口正在一步步变大，必须找到办法既能满足部分需求维持合作，又能守住核心利益不被蚕食。
就在“毒蛇”应对拉希德和俄罗斯人的间隙，阿米尔带来了一个更令人意外的消息。
“头儿，我们收到一个通过本地什叶派民兵转来的口信。”阿米尔的表情有些凝重，“对方自称是‘圣城旅’的人，希望与您进行一次‘关于地区未来和共同敌人’的对话。”
伊朗人也插手进来了！“毒蛇”眼神一凛。比起相对务实、利益导向的俄罗斯人，以“圣城旅”为代表的伊朗势力更加意识形态化，更难打交道，其渗透能力和在中东的持久影响力也极为惊人。
“他们想怎么谈？” “毒蛇”问道。
“对方很谨慎，只提供了一个加密的讯息应用联系方式，要求单向沟通，由我们主动联系一个一次性号码。”阿米尔答道，“看来他们也不想留下太多痕迹。”
“回复他们，”“毒蛇”思忖片刻后决定，“可以进行加密文字交流。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联系很快建立。对方使用的代号是“法蒂玛之指”，带着浓厚的宗教象征意味。
“和平 upon you, ‘毒蛇’阁下。”对方的开场白带着典型的宗教问候，“我们注意到一支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出现在这片被真主眷顾却又饱受磨难的土地。你们对抗isis和西方代理人的行动，显示了勇气。但真正的敌人隐藏在背后，是那些试图剥夺我们信仰和尊严的撒旦。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彼此在阴影中的利剑。”
话语充满了煽动性和宗教色彩，试图将“暗影”拉入其反美、反以的“圣战”叙事框架。
“我们为利益而战，不为信仰。”“毒蛇”直接而冷酷地回应，打破了对方的语境，“说出你们的具体提议。”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对“毒蛇”的直接有些不适，随后回复：“我们可以提供你们急需的、俄罗斯人无法或不愿提供的支持——深入伊拉克和黎巴嫩的情报网络，针对特定西方目标的联合行动渠道，甚至是…某些特殊领域（可能指宗教狂热分子）的‘兵源’。作为回报，我们希望在某些关键行动中获得你们的武力支援，并分享你们关于西方军事顾问和情报人员在叙利亚活动的一切信息。”
价码开得很高，但索取的也更多，几乎是要求“暗影”成为其战略打手和情报来源。
“你们的提议很有…分量。”“毒蛇”斟酌着词句，“但我们需要评估其中的风险和收益。武力支援需要视具体目标而定。情报共享…同样需要建立在互信和明确边界的基础上。我们可以从一些低敏感度的信息交流开始。”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承诺，同样采取了拖延和试探的策略。与伊朗人的合作风险极高，一旦被贴上其盟友的标签，将引来以色列和西方更猛烈的敌意，但他们的资源和在某些领域的独特能力，又确实具有诱惑力。
面对俄伊两方的步步紧逼，“毒蛇”意识到，必须制造更多的迷雾和平衡。一直被动防御不是办法，需要主动出击，扰乱对手的判断。他想到了cia，那个刚刚将他们威胁等级提升至“critical”的对手。
“素察，” “毒蛇”接通了与网络核心的联络，“我们需要执行一次‘信风’行动。”
“信风”是之前制定的，通过极其隐秘且无法追溯的渠道，向美方传递选择性、误导性情报的行动代号。
“目标？”素察言简意赅。
“目标是‘沙漠之鹰’。” “毒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支武装既是拉希德的竞争对手，也与sdf若即若离，偶尔还会给“暗影”制造麻烦，正好是一石二鸟的理想目标。“伪造一份通信记录和部分‘证据’，显示‘沙漠之鹰’正在与某个…嗯，就说是与‘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进行秘密军火交易，并且计划近期对sdf的某个前线哨所发动袭击，嫁祸给isis，以挑起sdf与政府军更大规模的冲突。”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毒计。如果美方相信了这份情报，必然会对“沙漠之鹰”采取行动（至少是加强监视和限制），这既帮拉希德削弱了对手，也替“暗影”清除了一个障碍，同时还能在sdf内部制造紧张和猜疑，分散美方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这能让美国人忙于处理这些“内部威胁”，暂时无暇集中精力对付“暗影”。
“需要高度可信，但留下细微的、最终能被识破的破绽。” “毒蛇”补充道，“要让cia最终能发现这是假情报，但不能让他们轻易发现来源是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是其他势力（比如俄罗斯或伊朗）在栽赃嫁祸。”
“明白。构建虚假通信链路，使用缴获的‘沙漠之鹰’电台频率特征，嵌入经过处理的背景噪音…二十四小时内完成并投递到指定‘死投’点。”素察迅速理解了意图，并给出了技术方案。
当所有的通讯暂时告一段落，指挥所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毒蛇”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仿佛刚刚进行完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的多线战役。
他周旋于猜忌的本地军阀、贪婪的北极熊、危险的信仰者之间，虚与委蛇，讨价还价，甚至还要主动向最强大的潜在猎手抛出有毒的诱饵。他提供给俄国人无关紧要的目标，敷衍伊朗人的宏大提议，利用拉希德的私心，同时向美国传递着将引发内部混乱的假情报。
这简直就是在扮演一个在多方之间游走的“三面间谍”，甚至四面。每一步都踩在信任与背叛的边缘，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不同的人解读出截然不同的含义。风险高得令人窒息，任何一方的识破或不满，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但利益也同样巨大。他们借此获得了俄军的空中支援，稳住了本地合作伙伴，试探了伊朗的底牌，并成功地将祸水引向了竞争对手。他们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艰难地拓展着生存和活动的空间，如同在雷区中播种，期待着在爆炸的间隙收获果实。
阿米尔看着“毒蛇”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忍不住低声道：“这太危险了，头儿。就像同时骑着几匹烈马，随时可能被撕碎。”
“毒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疲惫中挣脱出来，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我们没有选择，阿米尔。在这个舞台上，要么成为棋手，要么沦为棋子。我们不想做棋子，就只能冒险去玩弄这些棋手。记住，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我们只属于‘暗影’。而‘暗影’，注定要吞噬一切光亮。”
他走到态势图前，目光扫过上面代表各方势力的复杂符号。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确保“暗影”是最后那个掀翻棋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