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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0章 人命最贱,人心最贵

第1100章人命最贱,人心最贵

朱翊钧唯重实效,不重道德,他要是重视道德,王崇古这个奸臣出身,就不能做次辅十八年,掌控官厂这一朝廷命脉。

他就看实际成效,只看功绩,有功绩,道德败坏,他也会包庇,没有功绩,道德再崇高,朱翊钧只是会当做是虚名看待。

这种唯功绩论,自然会让一些贱儒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指点点,但没关系,朱翊钧站在权力的制高点,指指点点,看谁能指过谁再说不迟。

朱翊钧为张居正百年之后,准备了很多东西,他讲的《元辅维新功绩录》,就是他的准备之一,就是把张居正为推行政令所写的所有奏疏丶文章,都抄录到了其中,并且由皇帝亲自批注。

皇帝的批注比张居正的奏疏还要长得多得多,每事,朱翊钧都要详细介绍下前因后果,当时是什么样的环境,制度设计过程中的妥协之处,制度设计的动机,制度推行的细节,制度推行的初步结果,实践过程中对制度的修补,和对政策未来的展望。

每件事,都要包括如此多的内容,自然写起来非常的麻烦,而且这件事还不能由别人代笔,只能朱翊钧亲自来做,自从发现阶级论第四卷不适合拿出来后,朱翊钧就开始写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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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功绩录,朱翊钧写了十三年。

自从张居正还政于皇帝后,他就开始着手做这件事,因为他要真的自己当家了,他必须要把张居正新政,完全梳理出来,并且对这些新政进行总结,继往开来,在张居正新政的基础上,完成万历维新。

这本书,之所以会写这么长的时间,是朱翊钧一直在做补充,尤其是一些政策的推行结果,比如一条鞭法,比如清丈丶比如还田,这些正在推行中的新政,都需要随时增补。

而且很多时候,朱翊钧都常看常新,每次看都有新的想法,也会写到这本书里。

与其说是功绩簿,不如说是万历维新以来众多历史问题的定性。

无论是谁,要质疑张居正,朱翊钧就会掏出这本书,砸到他的脸上,让他好好看完,再来质疑。

这也是当下大明官僚越来越懒得忽悠皇帝的原因,皇帝对万历维新以来的问题,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张居正本人,这是天赋使然,也跟陛下的活跃丶勤政有关。

皇帝很难忽悠,忽悠的成本太大,这从陛下每天批阅的四百多本奏疏里,就能完全感觉到,陛下是个明君圣主。

朱翊钧将科道言官弹劾张居正丶王希烈丶沉一贯的奏疏,留中不发,甚至还下了明旨,这是朕干的,怎么着吧!

皇帝等了一段时间,既没有科道言官继续上疏弹劾,也没有科道言官要伏阙逼宫的消息传来,朱翊钧等了足足十五天,泰西的大帆船都靠港了,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朱翊钧本来以为这十七位科臣们不吵不闹,一定是在憋个大的!但过了十五天,还没有动静。

“这十七名御史,是准备朕回京了,再到皇极门闹腾不成?”朱翊钧眉头紧蹙,觉得事情发展和他预料的不同。

张宏低声说道:“从京师传来的消息,这十七位科臣,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最近他们盯上了山东反腐案,都奔着反腐案去了。”

弹劾张居正风险太大,还是反腐立功更快,在官场上,如何向上纠错,本来就是一个亘古以来的难题,如果简单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的昏君了,风险大收益低,反腐,风险小,收益大。

“陛下,有没有可能,科臣们职责所在,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报之理,否则就是渎职,而且他们鼓足勇气上奏,可能是觉得陛下被蒙蔽了,既然陛下一清二楚,那就没有继续弹劾的理由了。”张宏结合京师传来的消息,觉得陛下有点过于料敌从宽了。

大明哪来的那么多奸臣丶佞臣,万历维新进行了二十三年,所带来的好处,人人都看得见,人人都有份儿。

科道言官,风闻言事,知道了不报,就是渎职,报了,又触怒皇帝,这科道言官确实不好做。

“陛下,现在的科道言官们,和过去的不同,这都是万历维新后的进士了。”张宏提醒陛下,科道言官丶六科廊丶都察院御史们,都换了几茬人了。

过去御史们主动当大臣们的刀子,跟皇帝对着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些甚至可以称之为狂热的新进士们,这十七人联名上奏,大概是愤怒于张居正等人,居然敢瞒着皇帝干这种事,但知道是陛下做的决策,陛下知之甚详,不是欺上瞒下,那就不必追着不放了。

这些狂热的进士们,他们的忠诚目前仍然局限于明君圣主,而非大明国朝的江山社稷,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个概念也有点太宽泛了,而忠君,忠于陛下就非常具体了。

这一点,皇帝的感觉不明显,也就是最近召见了戴士衡,才察觉到了这种情绪,能被皇帝察觉到,说明已经非常普遍了。

朱翊钧一愣,他有些不确信的说道:“是吗?朕想多了吗?”

很快,朱翊钧就知道,他的确想多了。

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这次的目标,也不是张居正,而是申时行。

因为申时行上了一本奏疏,把这件事的始末,全都对皇帝解释了一遍,朱翊钧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离开了京师,对京师发生的事儿,确实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

十七位科臣们弹劾张居正,是给他申时行看的,陛下不在京师的时候,让申时行老实点。

申时行曾经在皇帝重病时候,被京营看成是谋害圣驾的元凶,因为陛下一旦大行,受益最大的就是申时行。

而且因为申时行代太子受过,疑难政务,明明是太子不能处理,申时行自己写一本奏疏,让君臣父子周全,自那之后,申时行被看成了太子的党羽。

而这十七位科臣旧事重提,弹劾张居正,其目的,也不是真的要扳倒张居正,陛下还在,张居正就扳不倒,这早就是不约而同的共识了。

每月二十三日,陛下都会去宜城侯府蹭饭,无论张居正是否致仕,就这份殊荣,靠着科举舞弊这点事,想扳倒张居正,无疑是痴人说梦。

十七位科臣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让申时行老实点,恩师丶帝国维新推运第一功臣,他们都敢咬,你申时行但凡是做一点僭越的事儿,他们就会如同群狼一样,群起而攻之。

“一次选择,终生后悔。”朱翊钧看完了申时行的陈情疏,略显哭笑不得的说道。

他在这里猜来猜去,感情事情是这样。

申时行如果知道当初他替太子写的那本奏疏,会有这么大的因果,他——还是会写,这就是申时行,他真的想要人人都周全。

其实大明官僚对于大员干涉科举这事,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知道不对,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比如,凌云翼儿子干了丑事,朝廷八辟八议宽宥后,也没人追着不放,甚至除了凌云翼本人,也没人翻这笔旧帐;

比如王崇古给王谦安排了个举人,起初还有人骂王崇古,慢慢的,也没人拿这个事儿说了,毕竟王谦干的不错,是个循吏,无论是在松江府还是在吕宋,干的都很好。

官场唯上,位极人臣,做到首辅次辅的位置上了,就是不主动,也会被动影响科举的结果。

“戚帅还在龙池钓鱼吗?”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这是熊廷弼写的奏疏,对于奏疏里的东西,他有点不太理解。

不懂就问老师,他打算去找戚帅问问。

“在。”张宏赶忙摆驾。

龙池就在晏清宫的范围内,如果松江府是陪都,龙池就是皇宫范围内,戚继光整天在龙池钓鱼,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他是用自己的威信,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但皇帝陛下要对付他,不要太容易。

自古以来,皇帝和大将军能处到这种份上,确实很少,但不是没有。

比如汉武帝和卫青,卫青重病后,汉武帝多次降阶去府上探望,汉武帝出巡,也都是卫青随扈左右。

戚继光看着陛下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露出了一个笑容,陛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虽然陛下很忙,但隔几天都会过来看一看,恩赏从未断过,别人可能不懂,但戚继光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陛下这么做的原因:他戚继光和张居正都很老了,说不定哪天意外就来了,所以陛下总是来,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这种细腻的心思,张居正都没察觉,反倒是戚继光这个武将,完全感觉出来了。

武夫也要心思细腻,才能把握战机。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戚继光赶忙见礼,今天张居正不在,他去杭州府采风去了,张居正南下是游山玩水,不是跟皇帝一样,做那拉磨的驴。

“免礼免礼,戚帅今天钓几条了?”朱翊钧十分好奇的看了看鱼护。

“没钓到,今天这天气不好,有点阴沉沉的,鱼都不咬钩了。”戚继光分析了下自己没钓到鱼的原因,他觉得是天气不好。

朱翊钧抬头看了看天,怎么一个艳阳高照了得,钓鱼佬会下意识给自己找理由,没有钓鱼佬可以例外。

朱翊钧扒拉着鱼护,感慨的说道:“连零星鱼获都没有吗?是不是因为打窝喂得太多,都把鱼喂饱了,才不要咬钩?要不要抽水?”

零!星!鱼!获!抽!水!

戚继光一听立刻就有点没绷住,气的脑袋嗡嗡疼,陛下这书读的太多,读的太好!一句零星鱼获,就把南征北战杀人如麻的大将军给破防了。

你大将军很能打吗?能打有什么用,能打也钓不上鱼。

读书人说话,确实有点尖酸刻薄,陈准一个后元反贼,越品越觉得骂的真的脏;黎牙实一句,费利佩对历史推进毫无贡献,直接把费利佩气得把王宫都砸烂了;皇帝用四个字,搞得戚继光都不想钓鱼了。

“陛下。”戚继光随即便是释然的笑了,其实这样挺好,私下相处,陛下从来不会摆出皇帝的架子丶威严来,也没有把他当大将军对待,而是看作是武道恩师。

“熊廷弼写了本奏疏,朕看完了有些不懂,还请戚帅帮朕看看,他讲的有没有道理。”朱翊钧和戚继光说起了此行的正事。

对于戎政,朱翊钧可以做到勤学好问。

“哦?他写了什么?”戚继光接过了奏疏,仔细看完了之后,情绪变化颇为明显,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最后他非常肯定的说道:“熊廷弼的军事天赋,确实很高。”

都说熊廷弼文武双全,戚继光之前只看到了熊廷弼很能打,这次通过熊廷弼的奏疏,戚继光真的看到了熊大的军事天赋,不是一般的高。

熊廷弼在奏疏里,谈到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忽略,甚至连戚继光都没注意到的问题。

他在江户川做总督,经过了实践后,他给出了一个结论,百年水师,千年陆军。

水师可能要用百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成为世界顶级军队,可是陆军要成为世界顶级军队,需要的时间是千年尺度,而非一朝一夕。

在熊廷弼看来,陆军要比水师昂贵的多的多,从银子的角度去看,水师花的钱,比陆军要多的多,但陆军其实更贵,因为贵到几乎没人意识到,某些东西,也是陆军的军费。

陆军的根基,是朝廷的合法性和动员能力。

大明军欠饷那么多年,在需要打仗的时候,依旧能拉出一批人来,为国朝效命,死不旋踵,这需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心了。

人命真的很廉价,火铳枪口火光乍现,铅子呼啸而至,钻进了肉里,钻出个空腔来,即便是没有打中要害,稍微失血多一点,就会死去,但人心却很贵很贵,你需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别人的心甘情愿的去卖命?

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要死很多很多人。

人命最贱,人心最贵。

但大明就是有一批又一批,愿意分文不取,甚至饿着肚子,为陛下丶为朝廷丶为大明万民去死,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从这个角度去看,要组建一支强横的陆军,是无价的。

大明军始终保持着忠义的底色,自洪武开辟,到万历维新,大明军都没有彻底变色。

“他讲的对。”戚继光首先给了皇帝肯定的回答,他想了想说道:“费利佩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无敌舰队不再无敌,恃强凌弱去打英格兰,却折戟沉沙,大败亏输到这种地步,泰西就没人再怕他了。”

“但大明没有无敌舰队的时候,大明周围的番邦小国,还是怕大明,和西班牙不同,大明戎政虽然败坏,但大明军还是很能打的。”

乞丐出身的帝王已经离去,可是留下来的乞丐军依旧守着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翊钧郑重思索了下,摇头说道:“那莽应里还是悍然对大明发动了攻势,朕想了这么些年,都想不明白,莽应里他怎么敢的。”

“那是莽应里自己蠢。”戚继光沉默了下,莽应里丶织田信长丶丰臣秀吉,都觉得大明是个破房子,踹一脚就塌,他们踹了一脚,一堆大汉跳了出来。

戎政也是有起起伏伏的,自武宗病逝后,大明旁支入大宗,复杂的政治斗争,让大明戎政彻底败坏了下去,自然给了人可乘之机。

而万历维新的振武,就是低潮之后的起势,而陛下抓住了这个起势,让大明军容耀天威。

“那熊大还是很厉害的。”朱翊钧听完戚继光讲解,不住地点头。

熊廷弼能有这样的理解,是他在江户川得到的实践经验和教训。

熊廷弼在江户川均田,他希望组织乡民,保护自己的土地,不被武士腹剥,但他很快就停止了这个行为,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是在培养新的武士阶级。

熊廷弼把倭国武士阶级,称为合法的土匪。

这些乡民拿到武器,就对准了老乡,逼迫他们交出米缸里的最后一点米来。

这件事,让熊大栽了个大跟头,同样,他终于把万士和那句:倭人是三分人样没学会,七分兽性,根深蒂固”彻底理解了。

大明存在着非常广泛的巡检司弓兵,这些弓兵手里有武器,而他们把武器对准了山匪和野兽,保一方安宁,而不是对准百姓,抢劫百姓的钱粮妻女。

朱翊钧和戚继光聊明白后,风风火火的走了,就如他风风火火的来。

戚继光看着皇帝的背影,颇为欣慰,陛下忙碌的身影,他看了这么多年,每次看到,还是感到了安心。

他这辈子的志向,其实就是他那首明志诗写的那样,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愿天下海晏河清。

一个非常活跃的大明皇帝,是大明漫长历史上,又一次复兴的希望。

一个国朝从鼎盛到衰弱,只需要二十年,而从衰弱到鼎盛,也需要二十年,这二十三年来的百般辛苦,戚继光都亲自见证了。

万历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这一天阴雨连绵,皇帝一如既往的起了个大早,盟洗之后,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宣见了数码大臣,对昨日奏疏里的一些问题,和这些大臣进行了当面的沟通,并且做出了决策。

皇帝见过大臣之后,就在御书房批阅奏疏,上午看了一百二十四本,用过午膳之后,他去了松江水师大营,操阅军马,参与到了军事训练之中,和水师将领仔细聊了下,关于岘港驻军的问题。

皇帝回到了晏清宫后,继续处理奏疏,他今天还有两百馀本奏疏需要处置,按照过往的经验,他可能要忙到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

夕阳西下,朱翊钧刚刚坐下,处理了三本奏疏,一个小黄门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着急忙慌的说道:“陛下,松江府最大的棉纺,立裕棉纺的匠人们在棉纺,踞坐索薪!”

“松江巡抚李乐丶知府胡峻德已经去了。”

“缇帅!”朱翊钧听闻群体事件,立刻看向了二位缇帅。

立裕棉纺,是松江府最大的棉纺,也是孙克弘一辈子的心血,光是棉纺匠人,就有足足一万五千之众,这闹起来,就不是小事。

这个棉纺在孙克弘投献家产之后,就归了朝廷,这交接闹出了群体事件,朱翊钧当然要管。

“臣在!”赵梦佑和骆秉良出班,俯首说道。

“你二人各带缇营一千五百人,赵缇帅,你带人控制街道等,闲人勿进,骆缇帅,你带人进入立裕棉纺厂内,控制局面,不要让流血事件发生,朕随后就到。”朱翊钧坐的笔直。

朱翊钧没有一起去,他马上召见了阳城侯马芳之子马林,作为东征功臣的马林,从随扈京营中,提调了一千人,随扈陛下前往了立裕棉纺厂。

很快,得知消息的戚继光,也抵达了立裕棉纺。

抵达立裕棉纺厂的时候,朱翊钧长松了一口气,现场的局面,仍在控制之下,没有流血事件发生,那就很容易处理了,一旦有了流血事件发生,群情激奋之下,匠人们会做什么,局面会发展到什么态势,没人会知道。

大约有六千匠人,手持各种工具,静静地坐在棉纺的空地上,即便是缇骑来了,他们也没有动,而为首的几位匠人,则是赤手空拳,甚至光着膀子,坐在最前面。

现场很安静,有一种名叫沉默的力量在蕴酿。

朱翊钧抵达棉纺后,先是召见了那几位坐在最前面的匠人,而后召见了棉纺的掌柜,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先听匠人的诉求,这个顺序很重要。

事情非常简单,钱闹的,确切的说是劳动报酬闹出来的。

“真没想到,立裕棉纺厂居然欠薪足足十七个月,一分钱没发。”朱翊钧颇为感慨,匠人们的诉求是合理的,他们要求新掌柜补发之前的劳动报酬。

“你把劳动报酬补了,还能有这种事?”朱翊钧看着这位新掌柜,这新掌柜出身官厂,本是永定毛呢厂的会办,显然,他把官厂那种官僚作风带到了立裕棉纺,我说什么,匠人就得听什么。

官厂能这么干,是因为官厂匠人旱涝保收,朝廷给的待遇好,民坊的匠人,本来就指着这点劳动报酬过日子,不补,不闹起来才怪。

“帐上没钱了。”新掌柜沉默了好半天,才给了皇帝一个回答,这是事实,他不给补,还要裁减冗员,就是因为帐上没钱了。

朱翊钧让人拿来了帐目,仔细看过之后,才一拍桌子说道:“这老二丶老三丶老四真的是孙克弘生的吗?当真是虎父犬子!他们这群蛀虫,居然把这么大丶这么赚钱的棉纺,掏空了!”

不看帐不知道,一看帐吓一跳。

问一个经营状况良好的组织,蛀虫从孕育到蛀空这个组织,需要多久时间?

立裕棉纺的答案是:十年。

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这老二老三老四养的掌柜丶帐房丶采买等等,就把立裕棉纺,这个松江府最大的棉纺厂给蛀空了,帐目去看,简直是触目惊心。

“二百四十万银子的亏空!除了欠下的五十二万劳动报酬,棉纺居然欠了棉商一百九十万银的货款!”朱翊钧有些奇怪的看向了新掌柜问道:“这棉商为何没有闹着讨钱?”

帐上没银子,掌柜没银子度支,也还不了这些棉商的钱,但这些棉商也没人闹。

“他们不敢。”新掌柜言简意赅,告诉了皇帝根本原因。

几乎所有势豪都知道,匠人们丶百姓们闹起来,陛下会问匠人们丶百姓有何冤情,并且会想方设法的解决,可是这些富商巨贾丶势豪们闹起来,陛下只会派兵镇压。

“先从内帑支银,把劳动报酬发了,先恢复生产,棉商的钱,随着生产盈利,慢慢还清,绝对不能继欠着不还。”朱翊钧对着新掌柜说道:“朕给你五天时间,把老二丶老三丶老四的人都找出来,到松江府衙提告,他们怎么把银子吃下去的,就怎么给朕吐出来!”

“陛下,名单在这。”新掌柜没用五天,陛下话音未落,他就把名单掏了出来,交给了张宏。

“感情不仅是匠人在等着朕,你也在等着朕?”朱翊钧看到了名单,再看着到场的胡峻德,品出点味道来了。

这不是胡峻德第一次借势了,上一次还是公议会的时候,胡峻德借势。

立裕棉纺民坊转官厂,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就需要进行根本性的解决,但因为涉及到了孙克弘和皇帝的幕后交易问题,胡峻德和新掌柜,都没办法定调。

这事一拖,本来就欠薪严重的匠人们,在立裕棉纺换王旗的过程中,自然要讨要劳动报酬。

真的要做事丶肯做事的臣子要借势,朱翊钧是非常乐意的,他这个皇帝,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当年给张居正站台,现在给天下循吏站台,要发挥好皇帝的作用,带着大明继续向前。

朱翊钧汇总了所有消息后说道:“首先要确保民生,这一万五千名匠人,是一万五千个家庭,绝非小事,从内帑支银,先把劳动报酬问题解决,其次要保证生产,这停一天就是亏钱,匠人亏,棉纺也亏,朝廷也亏。”

“至于这些旧帐,一并清算就是,孙克弘既然把一切都交了出来,就是没打算护着他们。”

立裕棉纺,帐上没钱丶拖欠原料供应货款丶匠人们踞坐索薪,但棉纺没有陷入经营性困难,仍然是极其优质的资产,无论是谁拿到,梳理清楚后,都是下金蛋的鸡。

这一点,孙克弘倒是没有欺君,不是在甩包袱,生产资料还在,匠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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